專訪F1日本攝影師櫻井淳雄

30年致力求變 唯原創性不變

流麗的線條，鮮豔的色彩，畫面中唯一清晰的焦點是賽車，四周因慢快門虛化成模糊夢幻光團，營造出無與倫比的速度感。

這是拍攝一級方程式賽車（Formula One）逾三十年的日本攝影師櫻井淳雄（Atsuo Sakurai）的作品。早前他來港舉行攝影展覽「Art of Panning and Color」，又舉辦講座，與香港讀者分享拍攝心得。現場展出十多張照片，以反光材質印刷，具有立體感，也令人聯想起賽車的金屬感。

成為攝影師的契機

櫻井在日本中部三重縣成長，由於父親的工作關係，從小便經常到鈴鹿賽車場的賽道上玩耍，喜歡上汽車，更曾想過長大後當汽車技工，但很快便知道自己欠缺天份和一雙巧手，偶爾看到場內攝影師舉起長鏡拍攝賽事，轉而立志成為攝影師。

二十三歲時他任職的出社版要他拍攝F1，起初他擔心自己能否應付，但心想機會難得，便鼓起勇氣接受挑戰：「現在回想起來，我也不懂得是怎樣開始的。」他說。

那還是菲林時代，相機容易故障；要出國拍攝，語言不通，人生路不熟，也沒有Google Map等網絡資訊，最初他感到非常困難。遇上突發情況，他更要獨自處理，例如前往加拿大賽車場，途經歐洲時遇到罷工，便要自己想方法到達目的地，完成拍攝任務。

拍攝前準備

如果時間充裕，櫻井喜歡以步行事先探索現場拍攝環境。他會留意太陽的軌跡，預計光線的變化，雖然手機程式很方便，但他更相信自己的雙腿。

對他來說，出色的賽車照片，不只是拍攝賽車本身而已，更要配合畫面中的不同元素，顏色、光線、構圖、角度都很重要。他無時無刻都在思考，要怎樣運用這些元素。

「我不是每次都能拍到完美的照片，許多時候也經歷失敗，再失敗收場。人人也希望拍到好的照片，在社交媒體上載的照片，之後人人也會依照它的位置，拍出相同的畫面。我當然希望拍出更高層次，與別不同的作品。」

Pan鏡

櫻井從一開始拍攝賽車，便鑽研panning(擺鏡)技巧，一點一點累積經驗。通常他會用1/8或1/15秒慢快門，鏡頭隨賽車高速駛過一致的方向擺動，經過無數次反覆試驗，才能拍到賽車清晰而四周景物模糊的照片。

他拍攝畫面裡虛化的前景後景，有不少都來自出人意料的物件——有熒光黃色的救護車、有樹木和草叢，也有垃圾回收箱。這就是櫻井的預想能力和創意。

櫻井有時也會用其他方法拍攝，例如他在賽道圍欄後方，用24mm廣角鏡頭，配合1/4000秒拍攝，「Slow Shutter(慢快門)有一定限制，我來到這個狹小地方，便決定了用高速快門來拍攝。」廣角鏡能捕捉到場地的線條，透視感也帶來了張力。

深入觀眾席

對櫻井來說，自己找到和發現的，事前構想並成功拍攝的照片，比起純然幸運拍到的照片，更有滿足感。其中一張照片，觀眾揮舞的旗幟與車的速度同步，照片看起來非常有現場感，但他認為：「這只是幸運拍到的照片。」

在新加坡賽事中，賽車準備駛出維修區的照片，除了拍到工作人員緊張的表情，「較特別的是拍到閃閃發亮的水光，當我發現這個情況，拍出這個效果，就覺得非常滿足了。」

一般攝影師多用遠攝大炮拍攝賽車，櫻井透露他許多時候會用中短焦段的鏡頭，反而400mm超遠攝鏡頭就較少用。此外，他也較少直接站在賽道旁邊拍攝，他喜歡走進觀眾席，特別是在比賽的頭圈和尾圈，氣氛特別好，雖然拍攝時較具挑戰性，但也有機會遇到更多驚喜。例如拍攝荷蘭賽車手Max Verstappen，他會深入「橙色大軍」之中，把觀眾區顏色色彩當作前景。

同質化

櫻井表示，從前每個城市，每個賽場的感覺很不一樣，「很久以前，身處不同國家，賽場內的文化完全不同。但現在全球化之下，不同的比賽場地開始變得一色一樣。三十年前我拍攝大獎賽（Grand Prix）的時候，每個國家文化迥然不同，非常有趣。」

「現在場地變得很相似，或許這從商業角度是好事，我認為不是太好。」很多東西都變得同質化，要「發現」和拍出不同的照片，難度更高了。

原創性

最近數年，相機技術科技進步驚人，能拍到每秒一百二十張照片，有專為拍攝賽車而設的AI追焦功能，全域快門令果凍效果不再出現等等。他過去三十年自己的風格一直在變化，變與不變之間，該如何拿捏？

他說，相機的新技術，對他有大大的幫助，擁抱新科技同時，也要保留自己的想法。他雙手像是拾級而上，比手勢道：「攝影科技一直改變，我的拍攝技巧跟隨它變化，兩者互相影響，一起進化。但我的思想不會改變，從小孩到現代也不曾改變。科技不會改變我的想法。」三十年過去，他笑說自己經常想放棄拍攝，「做甚麼職業也是，但中途放棄就等於零了。」

Text：Nathan
Photo：Atsuo Sakurai
Design：Yvonne
原文刊於《運動版圖》2024年9月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