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人自稱「假功夫」？｜武意見

七十年代的功夫熱潮，歐美人士對中國武術趨之若鶩，不少移居海外的武師，開館授徒其門如市，好不熱鬧，當時有不少資歷較淺者，也想分一杯羹，他們被武林老前輩詬病為「半桶水」的「假功夫」，記不起的套拳就自創招式填補。一九七六年八月，「香港中國國術總會」在大會堂舉辦的「第十次中國武術觀摩大會」，也有某門派習者表演套路，與該派長老心中套路有異而被斥「假功夫」¹。 在武林中人眼裡，「真功夫」和「假功夫」顯然位處對立面，涇渭分明！

差不多在同一時期，麗的電視劇和武術雜誌都出現以《真功夫》命名的產品，尤其電視劇，當時曾經引起武林各界極力抗議，不滿由某爭議性教頭任武術指導、策劃和主持；黃不名就曾在《武林周報》(一九七六年九月廿四日)撰文「電視推銷假功夫，圈內人不忍卒睹！」武者多自認真材實料，偏偏有一位卻反道而行，謙稱自己的是「假功夫」！ 他是誰？

自謙「假功夫」

《新武俠》十四期(一九七零年杪)，記者金鋒專訪銀色武壇上「四大金剛」²之一的袁小田(1912-1980)，看罷他在九龍仔公園練武，大讚「袁師傅好功夫！」袁小田遂回應：「那裏那裏，我練的是假功夫，睇是好睇，打唔打得，冇用嘅！」

根據《百度百科》指出「功夫一般指身懷武術技能。同時也可指本領、做事花費的時間精力等。」釋義：「一，工程夫役。二，謂作事所費的精力和時間。三，時間。四，本領；造詣。五，特指武術。」所以就算是當「下把」³的武師，都是「功夫」！能表演的都是功夫(工夫)，與雜技、體操、芭蕾舞或魔術等藝術無異；當然還可細分格鬥功夫、健身功夫或表演功夫等，需要花時間和精力琢磨技藝，功夫(工夫)也。

袁小田生平

究竟誰是袁小田？年青一輩影迷可能對他全無概念。袁小田就是享譽國際、殿堂級導演及武術指導袁和平之父，袁和平執導的《蛇形刁手》和《醉拳》，令成龍躍騰巨星地位。袁小田育有六子四女及兩誼子，除袁和平外，還有袁信義、袁祥仁、袁日初及袁鳳儀等，都各有成就。

袁小田祖籍河北，原名袁少田，加入電影圈後，把「少」減少一撇；其父袁涌順，為京班武生，經常到處演出，袁小田自六歲起在戲班後台，學戲和練功，自始走遍大江南北。袁小田除了戲台身手外，也學過翻子門和蒙古摔角等武術，二十歲開始，在京班的名氣漸響。

一九三七年「七七」蘆溝橋事變及「八一三」滬戰之後，大上海無戲可演，輾轉間與胞兄袁財喜、鮑世英、蕭月樓來港隨萬能老倌薜覺先在高陞戲院登台，後來出任「覺先聲劇團」的武術設計人，性質與電影武術指導相近⁴；袁小田一九三九年起涉足電影工作，首部電影為任彭年執導的《新關東大俠》，還當上女主角鄔麗珠(任彭年太太)的替身，在侯王廟「國家片場」，在丈許高佈景上，時年二十六歲的袁小田，一個筋斗翻下來，絕不用軟膠墊褥，真材實料的紮實底子，不讓現代特技人專美。一九六二年，袁小田夥同關正良和周小來遠赴西班牙，參與西片《北京五十五日》 (55 Days at Peking)⁵的演出，衝出香港，步向國際。

真動武

袁小田雖自謙「假功夫」，年輕時曾「真動武」；話說早年在無鍚演戲時，一彪形大漢，強行無票入座，袁見狀氣憤難平，遂上前詰問，彪形漢自稱李逵，看戲從不購票，氣焰迫人，還問袁奈他如何？袁登時怒不可遏，揮拳將對方連人帶椅打翻在地，李逵心心不忿，幾天後糾眾十數人尋仇，向在澡堂的袁小田狙擊，袁以寡敵眾，仍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，後來還有其武師趕到解圍。袁在訪問結束前，幽默地說：「如果現在有人向我挑戰講手，我一定說，朋友，何必講手傷感情呢？還是坐到麻雀檯邊打四圈吧？」

袁小田雖然在電影裡多是綠葉角色，唯《蛇形刁手》和《醉拳》大破票房紀錄後，片商一窩蜂搶拍諧趣功夫片，袁氏頓成炙手可熱的搶手演員，找他飾演主角的老師傅。他能縱橫影壇數十載，憑藉的就是他苦練不懈的「假功夫」！

注釋
1 《武林周報》第1號，一九七六年八月六日。
2 與關德興、石堅和邵漢生合稱「四大金剛」。
3 演藝圈中術語，「上把」即主角，地位較高；「下把」的地位較次要，例如配角、武師。
4 網上資料指袁小田是香港電影史上第一位武術指導；根據《香港電影大全》記載(http://www.hkfilmdirectors.com/1914-1978/director.php?n=%E4%BB%BB%E9%9B%A8%E7%94%B0)，任雨田早於一九二七年在《山東響馬》任武術導演，而一九四九首部《黃飛鴻傳》，黃飛鴻再傳弟子梁永亨擔任武術指導。「百度百科」指《方世玉打擂台》(一九三八年)是香港出品第一部有武術指導的影片，誰是 武術指導待考。
5 尼古拉斯•雷(Nicholas Ray)導演，查爾登希士頓(Charlton Heston)、大衛尼雲(David Niven)、阿娃嘉 娜(Ava Gardner)主演。

Text：Roger(羅振光)
Photo：網上圖片
Design：Yvonne
原文刊於《運動版圖》2024年9月號